等待是一場與時光的較量

不知不覺，我已經工作三年了。職場上有個規律：工作前三年屬于菜鳥，誰都可以使喚你；過了三年，你也成了老手，一般沒人再敢隨便欺負你。

三年過后女王大人對我似乎真的好了一些，周末讓我加班的次數少了很多。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暗地里默默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，時不時給我敲敲警鐘。比如我的辦公桌上出現了一本與工作無關的書，她就批評我不該帶這種東西來上班；或者我離開辦公室超過十分鐘，她就打電話問我在哪里，并命令我趕緊回去。

在這樣的上司下面做事，已經是委屈萬分，沒事的時候，還要故意東翻西摸，裝得像煞有介事，心里卻一味想著下班以后的事，這種機關的風氣，正是我不習慣的地方。

有一天距離下班還有五分鐘，我收拾好東西，關注著對面辦公室的情況，看到女王大人背著包出來，我只等她走了之后再離開。沒想到她鎖完門后徑直來到我的辦公室，在我對面一屁股坐下，說：“好久沒跟你談心了，我們交流一下思想吧。”

我只好端坐著，開始聽她訓話。

她說：“最近你的工作狀態比以前好了一點，但還不夠積極。”

說實話，我很奇怪這個結論她是怎么得出來的，因為接不上話，只能安安靜靜聽她繼續說。

“你現在還沒有結婚生孩子，應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。年輕人要以事業為重，沒事多看看新聞，多想想工作上的事情，成天看那些閑書對你的人生有用嗎？”

這話我也無法反駁，在現代這個精致利己主義和實用主義的價值觀之下，我很難跟她解釋為什么我不去花時間揣摩領導的心思，而是讀很多的閑書。

我覺得讀書首先是一件開闊眼界的事情，不能汲取三千年歷史經驗的人沒有未來可言；其次讀書更是培養一種更深沉的東西，一種大于自己生活經驗的沉著，一種對瑣碎功利的免疫力。

讀書原為修身，正己才能正人正世；不修身不正己而去正人正世者，無一不是盜名欺世。這或許就是她和我心目中，存在的無法彌補的距離的緣故。

她又跟我說了很多大道理， 目的是希望我能一門心思地工作，最好全天24小時都只想著工作。

她說：“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，我在教你怎么做人。”

唉，在她眼里，我連做人都不會，更不要談什么工作能力。我想過一種清明的生活，雖然我的內心是年輕的，可能一直都是，但世界看的不是這個。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：“你一腦門子的中庸之道，可是你卻不知道中庸之道會叫人卑屈到什么程度？”

火影中有句話：“在人之上要看得起人，在人之下要看得起自己。”感謝說這話的兄弟。

說是談心，她每次說話的時候，我都插不上嘴，只能在心里暗暗佩服：“她可真會說啊，為什么她總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講呢？”我一直覺得是自己的口才不好，可每次跟瀟逸吵架，贏的卻是我。后來我才漸漸想明白，不是我的口才不如她，而是在她心中，我根本沒有跟她平等對話的資格。一旦人與人的地位不平等，也就失去了公平對話的機會。愛情也是如此，贏的一方不一定最有道理，而是在對方的心里，你比較重要而已。

從我工作起就跟她在一起，不管我怎么努力，她總能找出一堆批評我的理由。有時候我會突然感覺索然無味，認為嚴酷、灰暗、沉悶才是生活的本色，同樣也厭恨自己的工作、身處的地方，讀書也是為了在失落感和挫敗感中尋找樂趣。

接著，她掏心窩子地跟我說：“其實我理解你，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也沒有動力，后來當了科長，才覺得人生有了追求。”

什么才是我的人生追求呢？工作上勤勤懇懇，卻因為性格的原因，主動斷送自己上升的空間。生活上獨來獨往，守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的人，把自己弄得既孤獨又可憐。

聽完她的話，我心里一直考慮著自己與她之間那條無法彌補的鴻溝，又覺得自己和熱情奔放的她比起來，似乎過于貪圖安逸了，有時候在心靈深處，難免對自己發生一種厭惡之感。

亦舒在《承歡記》里說：“小時候不懂，臉上著了巴掌紅腫痛不知道誰打了我，后來，又以為是自己性格不可愛，要待最近才曉得，人欺人乃社會正?，F象，我們這種沒有背境又非得找生活不可的年輕人特別吃虧。受過大學教育，年紀在三十歲以下，有一份職業，這樣的女性，已立于必敗之地，在父母家，在辦公室，在男伴之前，都需忍完再忍，忍無可忍，重新再忍。誰叫你知書識禮，許多事不可做，許多事不屑做，又有許多事做不出。”

人到了一定的年齡，總會不自覺地去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。初心難持，千秋易老，這或許就是為什么人們在狹小的生活圈里互相模仿，為什么他們不盡量遠離些，做個真實的自己。

最后，她臨走的時候對我說：“其實你很善良，對人也謙和，就是不太會處事，還像個學生。”

雖然她不贊同我，但仍然看到了我的優點所在，看來我也不是完全的一無是處。

那次談話不久，單位對領導崗位進行調整，她去別的科站當科長了，新來的科長是個快要退休的老頭，對什么事都樂呵呵的，從來沒有批評過我。

我在單位見到前科長的時候，她變得對我很客氣，好像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那些傷人的話。

有時候我也會懷念她對我的嚴厲，我們兩個所有的矛盾歸根結底只是價值觀不同的問題。她天生就是當領導的料，一個在某個領域很有天才的人，不一定智商最高，不一定最為刻苦，很可能最適于這個領域的文化，最為熱情，能發現和享受這個領域迷人的那部分。我發現所謂“得心應手”，不是一個智商問題或者刻苦奮進的問題，而是一個文化認同的問題，一個身份認同的問題，甚至是一個人性的問題。

這世界各有各的熱鬧，你可以選擇順應這個社會的主流價值，也可以不認同這些腐朽的社會規則，只要那是發自你內心的選擇，并且因此覺得心滿意足，你的選擇就值得堅持下去。但你要按你所相信的信念去生活，否則，你遲早會按你生活的去相信。

不管怎樣，我想一直保持自己的孩子氣，我選擇笨拙地生活，所以我可以一直等下去。等瀟逸回來的時候，要讓他知道，他離開之后我一直都沒有變。